“这两位是……?”
刘宏星把视线转到这边。
李秀芳解释道：“他们想搬进这里来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刘宏星很有礼貌地点头道，“你好，我叫刘宏星。”
徐仁伊也微笑道：“你好，我叫徐仁伊。”
徐仁伊注意到对方在听到自己名字时，眉头似乎跳了下，眼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疑惑与警惕。
没等徐仁伊进一步探寻这个男生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时，刘妹已经说道：
“你们的事我会考虑的，你们过两天再来吧。”
随后她转头面对李秀芳，语带责备，意有所指道：“你不该在今天带他们来的。”
李秀芳想起什么，眼中露出一瞬间的恍然，随后是短暂的慌乱与自责，不过转眼就恢复慈和地面孔，语带歉意地说道：“不好意思，那你们今天就先回去吧。”
“哦，好。”
虽然搞不明白缘由，但徐仁伊还是老实回应，说声“打扰了”后，就跟随李秀芳走出门口，而刘宏星则尾随其后，送他们出去。
在徐仁伊将要踏出门时，刘宏星贴近身后，低声说道：“回去告诉那个死神刺青男，我知道你们的目的，别乱来。”
徐仁伊一怔，下意识扭过头，当看到刘宏星“果然如此”的神情时，他猛然意识到不对——
被这小子诈我！
徐仁伊迅速反应过来，看来是因为被林福耍过一次，自己又刚好来拜访，所以引起他的警觉，但又没法确认，才会特意在自己放松的时候故意一问。
虽然他没有什么实际证据，但按照他对这幢公寓的敏感度来看，只要自己神色有异，恐怕就会直接在心里下了定论。
徐仁伊大脑一转，并没有着急否认装傻，只是低声回道：“你奶奶要是知道你成为了流氓头头，大概会很伤心吧。”
按照刘老人严谨的作风，以及这小子在家里的乖巧样子来看，徐仁伊推测他是两面人——在自家奶奶前一面，在外面时又是另一面。
而这样一个“优秀”的孙子，必然是不会让和自己相依为命多年的奶奶失望的，所以，要是你跟你奶奶说我们的事，我就跟她暴露你的事——徐仁伊这样暗中示意。
情况突然，为了避免打草惊蛇，徐仁伊只能跟他赌！
而幸好的是，看上去似乎赌对了……
刘宏星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，眼神闪烁不定。
这时，一个念头闪过徐仁伊脑海，他接着低声说道：“你想聊聊‘烛神’的事吗？在楼下等我。”
“徐仁伊，怎么了？”
唐果果疑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“没什么。”
徐仁伊不再理会刘宏星，转身走过去，朝李秀芳说道：“我还有点事想问问，能不能再进去聊聊？”
“呵呵，行，进来吧。”
两人再次跟随李老人走进室内，徐仁伊随手关上大门，一起坐到沙发上。
徐仁伊这次不再遮掩，直接观察着对面老人的神情，单刀直入问道：
“您还记得您儿子与儿媳的名字吗？”
在发现对方记不起自己孙子的名字，甚至出现极为不安定的状况时，他就已经想着再试探、确认一次。
不过本来他是打算回去再研究一下从长计议的，因为不清楚再一次精神刺激，会不会对老人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。但刘宏星的察觉让他不得不把计划提前。
果不其然，老人那本来温和、安宁的神情骤然变得浑浊之极！
“我的儿子名字，我当然记得……”她强笑道：“叫，叫……”
她困惑地低下头，随着眉头皱起思索，脸上与额头也层叠成山峦，然而似乎在这时光侵蚀多年的躯壳下，那本应沉淀的数十年时光，不知何时，悄然消失。某些重要的、珍贵的、支撑她活到现在的宝物，就像被谁偷走一般，不见踪影。
为了驱散这种不安，她突然叫道：“对了！我的儿媳叫张敏！对，她很喜欢吃我做的糖醋排骨，是一名人民教师，也很会做饭，她……”
不记得儿子与孙子，但却记得儿媳吗？原理是什么？徐仁伊直接打断她的回忆，继续追问：
“您的儿子做什么工作？喜欢什么？小名叫什么？”
徐仁伊连续三连问，迫使对方更为深入思索。
而这时唐果果看着老人茫然失措的样子，于心不忍，握住徐仁伊手腕，说道：“徐仁伊，你在做什么！？”
徐仁伊没有理会唐果果，依旧紧紧盯视着老人。
随着她沉入记忆之湖越深，从中翻涌而出的不安、迷惑、焦虑与畏惧等负面情绪就越多、越重。
到最后，她的身体甚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。
眼见徐仁伊不理会自己，唐果果只能朝老人安慰道：“李奶奶，不要想太多，人老了，忘记些事很正常。你看，就连我都经常忘记前一天做过的事了。”她神情慌乱，意图转移话题：“有一次我甚至忘了自己是女生，就想直接站着撒尿，差点淋湿裤子，幸好当时厕所里没其他人，哈哈，你说……”
唐果果话语一收，心中一窒，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老人，小心翼翼地问道：“李秀芳奶奶？”
突然，李秀芳双眼一闭，头一歪，直接栽倒在沙发上。
唐果果一声惊呼，就算是早有预备的徐仁伊都心下一紧，立即窜过去扶住对方，把身体缓缓放下，同时探向对方的鼻息与脉搏，确认逐渐平稳，并无大恙后，才略微松了口气。
他转身对一脸紧张的唐果果说道：“没事，只是晕过去了。应该是大脑为了自我保护，而强制进入沉睡。”
唐果果脸上的焦急这才微微散去，不过片刻后愤怒就洋溢而上，直接一拳捣向徐仁伊肚腹，怒斥道：“你这混蛋！”
徐仁伊不闪不避，硬接上这拳，发现比预想中的要有力得多，近乎一个成年男人的全力一击。若是在来到酒店之前，或许这正中肚腹柔软处的一拳会直接让他痛得冷汗直流，不过在正式成为契约者后，身体经过源质的洗刷，进行了二次改造，这一拳只是令他微皱眉头。
面对唐果果从娇小的身躯中猛然爆发出的巨大怒火，这剧烈的反差让徐仁伊沉默片刻后，下意识解释道：“……我只是想确认她的记忆是否有所缺损。”
“我知道你想知道答案，但如果你让她陷入生命危险怎么办！”唐果果不接受他的说法，“你就不能采用更平和点的方式吗！你不是很会说话吗？你不是很聪明吗？那再动点脑子，旁敲侧击，为什么要直接这样问！？”
徐仁伊微张了张嘴，却又迅速闭上。他没再寻找借口，为自己辩解，直接低头道：“……抱歉，是我太急躁了。”
看着他这副姿态，唐果果却反而更为恼火，挥舞着手臂，叫道：“你该道歉的不是我！而是李奶奶！”
“你这白痴！”说着她又是抬腿狠狠一脚踹向徐仁伊小腿。
这一次徐仁伊真是痛到咬了咬牙，腿部传来差点断了般的痛觉，但仍是尽量不从脸上表现出来。
“……”
自家庭遭难，两年来一直观察着对方的脸色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，从善如流的徐仁伊，从未遇到过如今这样被当面指责的情况。而就算是在两年之前，他其实也一向乖巧，不与人过多争执，在他的印象中，最近一次与人争吵的情况，还是小学五年级时，同班同学嘲笑妹妹徐梓真一直黏着自己——而也是自那时起，徐梓真开始渐渐在两人间隔上一道纱帘。
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，能言善道的词语库中居然找不出安慰、平息唐果果怒火的话语。
并且此时他的第一想法还是“要是她继续吵闹下去，让其他人察觉这里的情况就不好了。”
他当机立断，直接转身伏下身子，掐李秀芳的人中，数秒后，老人缓缓苏醒，看着眼前青年的样子，一脸茫然。
徐仁伊的脸上重新挂上温和、让人信任亲近的微笑，舒了口气般解释道：“李奶奶你刚才突然晕倒了，幸好没事。”
李秀芳仍由徐仁伊将她扶起，揉了揉眉头，喃喃道：“我刚才晕倒了？”
唐果果此时眼见老人醒来，也只得收起怒火，坐在一旁，帮忙扶起老人。
“李奶奶，您没事吧？”
面对唐果果关心的目光，李秀芳虽然心中混乱迷惑，但脸上仍露出微笑，把手叠到唐果果的小手上，安慰道：“放心吧，没事。人老了，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毛病。估计只是低血糖吧，没什么大碍。”
“李奶奶，那要是您没事的话，我们就不打扰您吃午饭了。”徐仁伊说道。
“行，你们先走吧。”她注意到唐果果欲言又止的模样，笑道：“放心吧，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。没事的。”为了让她安心，又补充道：“我跟对象的刘奶奶很熟的，就算我真有什么事，她也会知道的。所以，放心吧。”
徐仁伊站起身来，说道：“那李奶奶我过两天再来……您坐着休息就行，不用送了。”
唐果果也不得不站起来，说道：“那李奶奶，您注意点身体，我改天再来。”
“好。”
关好大门，两人往楼下走去，途中彼此沉默无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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